閆彬眉毛擰成了死結, 在密室初見顏天羽時, 他的臉都被血汙和頭發擋住了,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那個妖族孩子就是顏天羽。

之後，在弟子選拔考核後, 他的確覺得他顏天羽的樣貌和身形有些眼熟, 卻沒有多想, 只因按照唐雨冷酷的性子，她根本不可能前腳狠打了那個孩子, 後腳就把人招做徒弟了！

“我的師姐, 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, 你……”閆彬頓了頓, 臉色微僵，“罷了, 你還是憋在心裏別說了。只是這個人, 哦不，這只妖, 他必須盡快離開梵音宗。”

“妖族與我人族本就不和，還來了一個妖族少主來我人界惹是生非。這倒也沒什麽，重點是，要是讓其他宗門知道, 我們梵音宗藏了一個妖族少主, 還將人收做弟子，他們會怎麽想？會怎麽看待我們？怎麽看待梵音宗？他們會覺得我們與妖族有勾結，疏離我們倒是其次, 就怕他們會讓我們交出妖族少主，或是直接來攻陷梵音宗。”

唐雨拉住顏天羽的手，強迫他站起身，道：“嗯，我理解。除了顏天羽被逐出梵音宗一事，還有一件事我要宣布，我、傳印長老唐音，今日起脫離梵音宗。”

“師父……”顏天羽呆呆的看著唐雨，原來剛剛說的不拋棄他，都是真的嗎？

閆彬神色頓時猛沈，呵斥道：“荒唐！師姐是你瘋了嗎？這件事情跟你毫無關系，你為何要為一個弟子做到如此地步？”

唐雨輕聲道：“教不嚴，師之惰。誰讓我是他的師父呢？”

“師姐你……”閆彬頭疼的扶著額頭，“我是不會同意的，老祖也不會同意的。”

丁君浩低低的笑了起來，為什麽？為什麽唐雨非要袒護顏天羽？

一聲巨響從梵音宗地底響起，無數閃著金光的印文從大殿的地面升起。

閆彬驚訝的長大了嘴，“糟了，師姐你這次真的攤上事了。”

金色印文看起來像是一個個卍字，在半空中成型，匯成一個巨大的符印，符印之上仿佛有妙法玄音之聲，繞梁而不絕。

閆彬率先跪下，以首叩地，“恭迎老祖。”

唐雨沒做猶豫剛要跪下，一個俊美的男人毫無預兆的出現在她面前，那是一張冷峻的充滿神秘魅力的臉，飄逸灑脫的長發在他的周身散開，一雙銀色的眼睛如冷月般孤澈。

唐雨的眸子是裝出來的冷，而唐釋的眸子是真的冷，他看人的時候眼睛裏總帶著一種疏離和漠然，既讓人畏懼又讓人好奇，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才會擁有這樣的眼神。

唐雨心中起了驚濤駭浪，在夢裏見到的唐釋，和現實中見到的，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，面前的這個，讓她有一種巨人的壓迫感。

“你、好久不見。”唐釋看著唐雨，冰冷的眼睛，就如同他的存在一樣，帶著與生俱來的空寂，而他的目光卻又將慈悲刺破，靜觀蒼生好惡無常。

聽到唐釋開口，唐雨的表情本能的一僵。

唐釋看著唐雨大概有五秒，讓唐雨的手心都冒出了細汗，但按常理來說，她不應該懼怕唐釋的，所以她擡起了頭，視線突然和唐釋的目光撞上，心臟一緊，出聲道：“老祖。”

唐釋看著唐雨，眼裏無悲無喜，也沒有一絲對唐雨的懷疑，他稍微看了一眼，便收回了視線，這讓唐雨稍微有了喘息之地，而唐釋說出來的話卻讓唐雨噴出一口老血：“九百年才化神，賈修看人的眼光很一般。”

他轉眸看向仍然跪在地上的閆彬，擡了擡手：“起來。”

“謝老祖。”閆彬起身卻不敢看向唐釋，與唐音不同，他從小就懼怕唐釋。

唐釋漫步走到大殿之上，在最上方的座位坐下，視線在顏天羽身上停頓了一下，時間不長，若不是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來。

“你為何要脫離梵音宗？”

唐雨有些心虛，“弟子愚鈍，不適合繼續留在梵音宗。”

唐釋的目光變得更加冷漠了，唐雨承受不住的低下頭，她都化神期了，為什麽還是那麽憋屈？

片刻後，唐釋銀色的眸子終於移開，落在顏天羽身上，手指微掐，仿佛有淡金色的蓮花瓣在指尖綻放。

“汝非池中魚，從何處來便回何處去，梵音宗不是你該來的地方。”

唐雨出聲道：“老祖，顏天羽是我的弟子，他在哪，我便護他到哪。”

唐釋寂滅的眸子終於有了波動，嘆了口氣，道：“你居然收他做徒弟了。既然如此，做你想做的事吧。記住，有些事情，結局已註定，改不了。”

“我不明白。”什麽結局改不了？是指顏天羽的結局？還是她的結局？

唐釋只是簡單的看她一眼，便能猜出她心中所想，“冥冥之中，自有定數。”

那個步於塵世卻纖塵不染的男子緩步走下臺階，來到唐雨的面前，手掌輕翻，一個紫色的珠子在他的掌心凝聚，升起，最後浮在半空中。

“這是彌羅珠，它能幫你更好的融合你的身體。許久之後，你若是回去，便將它取下，若是不回，便一直戴著它。”

唐雨眼睛越過彌羅珠，看向唐釋越來越模糊的臉，一雙漆黑的眸子裏泛起了波瀾，“我……真的什麽都改變不了嗎？”

“世間萬事皆有因果。緣來則去，緣聚則散，緣起則生，緣落則滅。”

唐釋的聲音在在大殿之中回蕩，而他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。

“唐釋？”空蕩蕩的大殿，唐雨的聲音在回響卻無人回應。

閃著淡紫色微光的彌羅珠，安靜的漂浮在唐雨的面前，透過那層微光，唐雨能看見在珠子當中，有一只金色的眼睛。

彌羅……是包羅萬象之意嗎？

唐雨伸出手去觸碰珠子，彌羅珠在她觸碰到的一剎那間破碎，碎屑宛如雪花一般在半空中散開，裏面的那只金色的眼睛驟然亮起，飛快的附上唐雨右手。

唐雨覺得右手一痛，套著中指的水晶手鏈倏地出現在她的手腕上，手鏈的交匯處一只金色的眼睛緩緩閉上。她翻轉著手腕，發現取不下來後，便不再折騰了。

大殿之外。

閆彬整個人都異常焦躁，來回的踱著步子，除了唐雨，他們所有人都被唐釋趕了出來。

丁君浩出聲道：“師父，您為何如此不安？”

閆彬停下腳步，緊盯著緊閉的面前緊閉的大門，恨不得將眼前的殿門卸了，他嘆氣道：“老祖每次出現總是聲勢浩大，可走的時候又悄然無聲，鬧得整個修真界都以為我們梵音宗有仙寶出世，你說我能淡定嗎？”

蕭白不解的看著又開始來回踱步的閆彬，“師父，老祖為何將我們都驅趕出來？”

“老祖的事，我也不便過問，你就別問了。”

閆彬看了顏天羽一眼，轉而對一旁的蕭白說道：“你先帶君浩下去休息吧，我有話對顏天羽說。”

閆彬是打算放過顏天羽嗎？

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。

丁君浩露出擔心之色，開口道：“師父，天羽畢竟是妖，在我們人界……”

閆彬本來就心煩意亂，直接打斷道：“蕭白，帶你師弟回去休息。”

丁君浩暗自咬了咬牙，沒再說話，心裏卻把閆彬給恨上，他不明白，為什麽他們一個兩個都要姑息顏天羽，就因為有唐雨的庇護嗎？

“是，師父。”蕭白見丁君浩雖然沒了眼睛，卻偏著頭，對著顏天羽的方向，身上的尖銳之氣誰都無法忽視，他皺了皺眉，勸道：“師弟，我們走吧。”

丁君浩在離開之前，向顏天羽傳音道：“你真的覺得唐音喜歡你嗎？她只是在乎人族和妖族之間的關系而已。”

顏天羽雙眉緊皺著，眼睛一直盯著丁君浩的背影。

閆彬順著他的視線看去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語重心長道：“年輕人，珍惜你所得到的，那是別人無論多渴望，都得不得的東西。”

顏天羽想到剛剛丁君浩說的話，心中有些不適，眉頭皺得更深了。

“丁君浩，為何如此厭惡我？”

“厭惡？”閆彬那兩道很黑的濃眉忽然舒展開，手掌重重的壓在顏天羽肩上，奈何顏天羽的修為比他高，分毫不動，他表情有些僵硬，卻還是勾起嘴角道：“那是因為你搶了他的東西啊。”

“我搶了他的東西？”顏天羽只疑惑了一會，紅眸裏便多了一絲警惕，“是指師父？”

“丁君浩是被師姐抱回來的，那時候他一身的血，昏迷了卻還牢牢抓著師姐的衣袖。他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師姐，在得知師姐不收徒的情況下，還是每天去師姐的寒洞外打掃。明明是天靈根資質，有很多長老都願意收他為徒，可他卻寧願做師姐的打雜弟子，也不願離開師姐的身邊。”

閆彬嘆了口氣道：“還記得，很多年前的門派弟子考核嗎？前夕，他向我求了一個內門考核名額，我以為他是開了竅，卻沒想到是得知師姐收徒的消息。這孩子啊，認定的人和事，就不會輕易放棄。我早就料到，他會做出些偏激的事情來。”

顏天羽一頓，聽出了什麽，忽然道：“您相信我沒有故意射傷他？”

“師姐信你，我哪能不信？”閆彬揉了揉太陽穴，“你知道的，師姐兇悍起來，我根本擋不住。”

顏天羽怔了怔，紅眸裏閃過一絲驚訝：“您真的那麽相信師父？”

“信與不信，不過一念之間。”

閆彬餘光瞥見一道青色的身影，眼神飄忽，用手掌捂著嘴，輕咳一聲：“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沒有處理，你在此等師姐出來吧，我就先去處理事務了。”

說完，閆彬就揮袖離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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